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过去的，但它就是过去了。
七月末八月初的时候，终于闲下来，闲下来的时候，我给你讲故事。
故事有点长。
我知道这不算什么，我只是想说说话，说给你们听。我不是说游记，有很多人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我这么絮絮叨叨的给你讲这个暑假发生的二三事。
其实这次出行计划了蛮久，久到还是高一的时候就信誓旦旦野心勃勃的在策划要怎么横穿中国大陆，一路走走停停往西。我不知道往西是有多西，我只知道那里有东西在召唤我，在召唤我马不停蹄的赶过去。
大一结束的暑假，在桃花岛实习一个星期之后，从海岛出发，在浙江慢悠悠的游历了一个星期以后，乘火车到成都。这里有个地方值得一提，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称之为冒险：早上九点多上车，次日晚上九点多抵达，两天一夜的站票之行。这种冒险来得肆意，比在乌镇或者绍兴的行程要辛苦许多。
也许是因为暑假进蜀的人很多，所以提前三天还是没有买到票，站在冗长的购票队伍里我心一横，果断选择了站票。上了火车我终于理解了春运为什么可以唤起高度重视。在闷热的夏天里，盘腿坐在车厢里的人如此之多，穿的白板鞋不出几分钟被踩得面目全非。想要补票的愿望瞬间落了空。逼仄的车厢连接处站着许多人，我凑过去挤了又挤，终于挤到了一个位置免遭来往购物车的荼毒。之所以要早早选个位置，是为了接下来的三十六个小时的行程。
早在上车之前，我选了全身男装打扮，戴着鸭舌帽遮着脸，口袋里有一把很小的瑞士折叠军刀，其实没有什么值得害怕，只不过晚上的车厢过于混乱。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出什么乱子。
幸好上车之前买了把折叠的钓鱼凳，腿站麻了就坐下，坐疼了又站起来，实在困了的时候还可以坐着睡会儿。各种大叔浑厚的嗓音敲着耳膜，从来没有间断过的烟味，以及各种直冲肺腑的汗酸味，在那一刻突然都不算什么，一个人低着头坐在角落突然觉得很心酸，为别人也为自己。入夜了人反而清醒，一方面是没有安全感，另一方面是白天坐了又站站了又坐浑身酸痛没有一个适合入睡的姿势。只是觉得夜晚好漫长。
从来没有觉得火车竟然可以开这么慢，进蜀只有单行线，所以这慢腾腾的火车经常要停下来给动车让道，动车呼啸而过的时候能感觉出所在的车厢吱呀着抖动，原来这就是现实。
等到到达成都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成都比浙江凉快许多。匆匆赶往订好的宾馆，冲进房间洗澡洗掉一身烟味然后往床上一摔睡了过去，重度劳累之下一睡竟然睡出了重感冒。
第二天按原定计划跟在成都的同学会合，两个人前往九寨沟。感觉在十万大山里绕了许久，途径映秀，满目山河零碎，站在废墟上时隔四年试着再度想象当初的5.12，请原谅我拙劣的想象力，我只知道能活着已经多么幸运。
当天晚上在川主寺入住，接近三千米的海拔让我们这种习惯了平原的人大为不适，房间在四楼，爬楼的时候两个人气喘吁吁的相互扶持然后说，早知道要带一点新盖中盖牌高钙片，一口气上五楼，不费劲…..
重感冒上高原原来很危险，我这才知道。当天晚上开始剧烈的头痛，那种撕裂般的绞痛足以摧毁所有的理智，从床上滚到地上，抱着头捂着被子无意识的痛哭。一直到哭累了才浅浅睡去，不敢睡得太深所以每隔一个小时定闹钟。这么折腾下来第二天顶着一对大大的熊猫眼出门。
我知道有很多人，很多歌曲，很多文章都描述过九寨的美，我不会再描述更多，我只知道，所有的劳累和辛苦早就得到安慰和补偿。
有很多知情的人都问我值不值得，其实永远没有值不值得，你觉得好，那就够了。
因为年轻，更因为不会再重新活过，所以看到的每一份美景都值得去付出和努力。不管是在束河边独自思念，还是在玉龙雪山顶徘徊着有纵身一跃的冲动，这些经历种种累积，都磨砺着人的脸，浑身渐渐散发着不一样的味道。干净，磊落，深情，善良。
一路游历下来其实人已经疲惫得差不多了，时不时的高原反应终于让我明白，这种状况想要去西藏简直是白日做梦，至于后来取消西藏之行飞往新加坡已是后话，在此不提。为高原反应送了半条命所以中途回长沙休养。凌晨一下飞机，赶回家，就面临一场生离死别。
舅奶奶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为数不多人之一，除去我的爷爷奶奶，大概数她最是亲切。以前看着她64岁但仍然健康的身体我很是宽慰，不曾想此次病来如山倒，短短十五日内，从一个健朗可爱的老人家变成如今油尽灯枯之势。医院一查，甲亢，肺癌，血癌，皆是晚期，回天无力。
因为父母皆是医生的关系，我从小在医院长大，见多了生离死别，以为早已练就一身铜墙铁壁，自诩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我看着舅奶奶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声音嘶哑，她唤我到跟前询问我书念得怎么样，身体好不好，胃病有没有发作。低眉垂首我乖巧的一一作答。直到退出病房我都没有显露出一丝不快。回到自己家该吃的吃，该睡的睡。
那是最后一面，第二天她辞世。我听大人们说，她的血小板已经为零，失去了免疫力。是被活活痛死的。在旁边我安静的听着，什么话都没有说。眼前山河静好，傍晚的阳光零零碎碎。
之后在葬礼上，出殡，回灵，凡是在大人眼里该痛苦的场合，我一滴眼泪没落。
后来的每天晚上，每天做着噩梦醒来，每天深夜捂着嘴巴痛哭，每天早上爬起来刷牙洗脸用冰敷。前几天探望舅爷爷，我看着他平静而哀伤的眼睛，一瞬间觉得刺痛别过脸去，他拍拍我的肩膀什么话的都没有说走开。留下我一个人在房间痛哭失声。
接上之前的高原反应拖着的身体一直没休养好，终于是大病一场。高烧不退，整天说胡话。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过去的，但它就是过去了。
捧着爷爷泡的普洱茶端坐在电脑面前，小心翼翼的打下这些。最近有好些女孩子给我打电话说她们在恋爱中的得与失，时而悲伤，时而欢笑。她们不知道此时此刻我经历的这些。我能说什么呢，你们有试图看着亲近的人一天天衰弱，生死相隔么。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不同凡俗的人生，不是快乐的有滋有味，而是痛得有声有色。
文/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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